競日孤鳴他是見慣了的,褪去那身華服的樣子卻極為陌生。往昔他墜落深淵而他在高處俯瞰;而今,他端坐高位而他不過一介階下囚。「大膽逆賊,汝可知罪?」行審的判官怒斥,競日孤鳴卻只望著沉默的他。「不知罪從何來?」他咳了幾聲,千雪孤鳴暗暗捏住扶手。

曾綴滿瓔珞的長髮當下披散,卻仍顯出貴氣來,削瘦的臉已經不見金池費力養出的那幾分腴潤,卻仍是神采奕奕。

「審判不過是小蒼狼做個樣子以示公正,孤王已成舊主,何不我們自家人關起門來,你與小蒼狼各給一刀,既少給孤王折騰,你們也解心頭之恨?」

「提議不錯。」千雪孤鳴指節使勁得發白,口氣卻是輕佻:「既然王叔還有意見要提出,不妨回牢裡去通通寫出來,一併呈上。壓下去!」

 如此這般審判就一日日的延後了,久了,人們也忘了還有這麼一位篡位的王,他終於到牢裡去見他。

「王叔。」「小千雪。」他隔著囚籠對他微笑,一如數十年前,他在酷暑也裹著皮裘,盯著他滿頭大汗抄書那般,也像是他壓著他喝藥,而他耍賴拒絕的那種笑。

「可是想通了,要來給孤王一刀痛快?」「是想通了,王叔,我定是要殺你的,卻不急於一時。」

「只問你一件事,競日孤鳴,看到我還活著,你高興嗎?」

「高興啊,孤王若是死在你手上,也算是死得其所。」

 他曾經那麼想要保住他的命,所以棋勢走偏,滿盤皆錯,他沒有輸,只是明知人心難測,他竟連自己的心也騙過了,以為留他不過是為了利於操控。

 孑然一身再見他,什麼謊言都卸下了,只覺得輕盈。

「我見到你還活著,也很開心。」

他手中的筆晃了下,字走了形。

「想不到讓小千雪等到能親手殺我竟是這麼快意。」

「何必多說這些言不及意的話,聰穎如你,定當知曉,我捨不得。」

「你倒是把話說得輕鬆。」

「否則又能如何?你殺我大哥,謀害蒼狼,親手將我擊倒,我難道要情意綿綿的訴說嗎?王叔,我可沒有喜歡痛苦的癖好啊。」

「既然如此,又何來捨不得?」

「誰知道呢?」千雪孤鳴咧嘴一笑,說:「所以我決定了,待我捨得,再來殺你,否則不再見你。來嘛,不就是為了交待一聲,敬老尊賢囉。」

 那以後,他們此生不復相見。

「怕是你就直接把小王忘了。」他在牢中低語。隔天便收到一紙便籤草草寫著:我還記得。此後年年皆有書信提醒他的死期未至,直到有一年,他等到年末,才見蒼狼捧來一甕骨灰。

 千雪孤鳴自馬背墜落時想著:我竟也至死不渝了,他會知道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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