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光明媚,北競王府的花園裡,一盤棋,一壺茶,各色糕點,對坐的兩人沉靜從容,全然不似仇敵。

景色依舊,故人不改容顏。不改的,也僅有容顏。

「祖王叔,你可曾想過,或許只要你開口,王位便不須靠這些鮮血骸骨築成?」

「乖蒼狼,那麼孤王要等多久?已經等了三十年,繼續等著見你羽翼豐滿,學會帝王心術,猜忌權謀?」

柳絮輕軟的落在茶盞裡,競日孤鳴端起杯盞,傾手,茶水涓滴沒入土裡。

重新斟滿杯,樹影光痕落在他的面上搖曳,叫人看不清表情。

蒼狼直盯著他,只想著王權之爭短短數年,對他的認識卻比過去十數載相依,手把手研墨習字的歲月還深。

只是仍有那麼多的不解。

「莫忘了,你父王彼時仍強健,尚有大好時光將你護在羽翼之下。」

「若你不殺父王,祖王叔往昔仁德昭彰,蒼狼一直以為萬萬不及,禪讓也未嘗不可能。」

「別的不說,如今你知道祖王叔不過是偽君子了。」他慈愛的笑著。

終究年輕的帝王閉上眼,知道長輩並不戳破,總使年少青澀,他也懷抱著有朝一日鴻圖霸業的想望。

如果祖王叔真流露出稱王的心思,他,殺是不殺?

「別多想那些不會發生的事了。」慢條斯理的捻起一塊點心入口,競日孤鳴細細咀嚼,又含了口茶潤喉,這才說道:「設計殺你,孤王沒有猶豫過。乖蒼狼可明白?」

「名不正,則言不順;言不順,則事不成。」只因他是王儲。

「沒白費小王給你講的論語。」溫柔的眼睛彎起帶了點細紋。

「祖王叔,」他痛得感覺心在發顫。「保你一生享盡榮華,還不夠嗎?」

「小王有一株珍貴的牡丹,用珍珠做培土,用肉湯澆灌,蒼狼說好嗎?」

「你若不興兵燹,在北苗安分守成--」

「那麼孤王就已經死了。」競日孤鳴打斷他的話,口角溢出血沫,他以白淨的帕子壓著唇,帕上一點一點的開出紅梅。「咳咳......小王尚沒有那樣的自信,能瞞著你到永久。」

他或許布局下令不曾動搖,卻唯有他的心知道,那點異樣漸漸暈染擴大,終歸要露出破綻。

酒水無能麻痺溫熱的血肉,他既生為人,就無法不渴望真正的交心。

況且是面對從來學不會遮掩,眼裡寫滿真誠的少年,他要嘛逃,要嘛只有殺出重圍。

重重宮闕,高牆深苑,卻有顆星子落在他的永夜之中,照得他無所遁逃。

這便是結局。

「如果孤王的好姪孫不是蒼狼便好了。」鮮血已然沾濕了手帕,從指縫滿溢滴落,他自己下的毒,所有的場景,唯二的演員,都是死前最後一個願望。

蒼狼透明的眼睛裡含著淚水,他想伸手去扶即將頹倒的身子,他的祖王叔卻閃避著他的觸碰。

「這血裡也有毒,莫要沾上了。」諄諄叮嚀,只如過往給他講學那樣。「若不是殺你,只是要殺王儲便好了。」

懸腕虛空描過眉眼鼻樑,他倒在棋盤上,再無力擦拭的血沫鍍過木紋。「小王的乖蒼狼......」幾分眷戀,幾分惡意,他要那個孩子,一生不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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